1949年,寄北镇再度迎来深秋,阳煦的阳光,凉爽的清风,满山层林尽染,大地一派秋景。
我左右胳膊都架着铁拐杖,拖着残破的双腿躺到藤椅上,缓缓摇晃。
院落里的金茶花如期绽放,大片大片宛如秋日降临大地,而它们总会吸引来乌黑的雾霭。
那是我放养的一群乌雀,每到金茶花盛开的秋季,它们便成群飞回院落,将金茶花糟蹋得一团糟。可我偏偏爱看这景象,好比看着最珍爱的人回归,将我狠狠呵斥一顿。
孙女大抵是不理解的,戴着口罩,拿着笤帚驱赶乌雀,来回无果后跑到我跟前,依旧抱怨:“白爷爷,我真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乌雀,你看它们又将院子弄得一团糟,听我句劝,来年这金茶花也别种了。”
“是雀,羽实可制衣,心良可入药,世人畏其色而弃,悲乎哀哉。”我喃喃自语,偶然的一只乌雀扑腾落到左手背,在手背划出几道抓痕后远飞。
我轻轻抚上抓痕……凉凉道:“我这一辈子,最后悔的就是没让她照张相片,炮火毁了整个镇子,丁点可以回忆的东西都没有留下……只剩乌雀了啊……”
1
白沉秋,自有意识以来,师父便这么唤我。他老人家仙逝得早,仅仅来得及告诉我,我的爹娘是为朝廷所害,爹娘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了他。
师父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师,我得到他的真传十六岁独立测风水,大约也是他觉得后继有人了,没过多久便也去世。遇到舞鹊是在师父去世后的第二年秋季,我得到寄北镇钱庄的邀请,前去一测风水。
寄北镇离开我居住的地方一座山,山上种满金茶花,大片片漫山遍野,风拂过好似金色的浪涛。众人为此赞叹,我手中罗盘的指针却不停摆动。
非是大凶,岂能如此?
我抬起臂膀不安地望向天空,苍穹似一匹洗干净的蓝色抹布,一片游云都没有,甚至是静止。
不协调的风,再次拂身而过,不是从天幕过来,而是从身后。
伴着陡然而起的嘶哑狂鸣,乌黑的云急速逼近金茶花海。
几个胆小的家丁首先落荒而逃,剩下两三个胆子大的护在我身前,却也在看到乌云之下还有个巨大的人影后,踉踉跄跄跑没了影。
乌云是由众多的乌雀组成,身为风水师的我一眼认出。然而那团黑色的巨影更像是一个有手有脚的人,身长足有七尺,略显笨重地走入金茶花海……
究竟是什么东西?我手中的罗盘抖动得越发厉害,双脚一次次抬起、落下,缓缓靠近黑影……
乌雀似乎是意识到我的靠近,一只接着一只袭击我,我不停挥舞手臂驱赶,它们便在我双臂上抓出道道血痕。越来越多,越来越激烈,几乎快让我看不出路……我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:乌雀害怕哨声。
我卯足劲吹口哨,一声高过一声,乌雀果真渐渐散开,眼前的黑影也开始害怕颤抖,乌雀从它巨大的身子上飞走,它渐渐变得矮小,最后好比泄了气般倒入金茶花海,消失踪影。
不,它没有消失。
我拨开花海,旋即倒抽口气,因为对视上一个黑发披散满身的女孩。她的眉细长如柳叶,她的眸子像是琉璃,亮亮的,像是山野里的清泉。她裹着乌黑的披风,都是由乌雀的羽毛制成,伸出在外的细白胳膊上缀着一个精巧的铃铛。
她紧紧地拽着披风,异常恐惧看着我。
我显然是愣住了,半晌才轻轻道:“……你,那个……我不会伤害你,你走吧。”
我皱了皱眉,便听到她绵软的声音传过来:“救命……”
四周静得只剩下她越发紊乱的呼吸,几下之后,她晕了过去。